8 月 19 日，由刘家成执导，王贺( hè)编剧，杨幂、欧豪主演的年( nián)代剧《生万物》在央八酷云( yún)实时关注度最高破 4%，创央( yāng)八今年最高。同日，该剧在( zài)爱奇艺站内热度值达 10762，升( shēng)至爱奇艺史上第二。8 月 20 日( rì)，《生万物》云合单日有效播( bō)放破亿，为今年首部单日( rì)有效播放破亿剧集。

接到( dào)《生万物》这部剧时，刘家成( chéng)导演正处于转型期。

有很( hěn)长一段时间他的作品以( yǐ)京味剧为主，《情满九道湾( wān)》《芝麻胡同》《正阳门下小女( nǚ)人》《情满四合院》……提起这些( xiē)热播剧，我们脑海中就会( huì)情不自禁响起儿化音。“当( dāng)时也是好的剧本集中爆( bào)发期，后来发现没有明显( xiǎn)能够超越之前的剧本。我( wǒ)希望我的作品一步一步( bù)能往上走，如果拍来拍去( qù)再重复，或者还不如之前( qián)，这不是我想做的。所以，在( zài)这个转型期，我就希望能( néng)够放一放，能够拍一些其( qí)他题材。”于是刘家成刻意( yì)去拍了一些差异比较大( dà)的类型。正在做军旅剧《海( hǎi)天雄鹰》后期时，《生万物》找( zhǎo)来了。“一听题材就比较吸( xī)引我，它跟我之前拍的剧( jù)差别很大。”

刘家成一直认( rèn)为，所谓的题材是没有壁( bì)垒的，“能拍好现代剧，就一( yī)定能拍好农村剧，也一定( dìng)能拍好历史剧。这里边的( de)创作是相通的。”

导演刘家( jiā)成在《生万物》拍摄现场。

《生( shēng)万物》根据作家赵德发的( de)长篇小说《缱绻与决绝》改( gǎi)编，以鲁南农村土地变迁( qiān)为背景，讲述了以宁绣绣( xiù)、封大脚、费左氏为代表的( de)宁、封、费三个家族、两代人( rén)的生活史。原著小说曾获( huò)第三届人民文学奖。

《生万( wàn)物》在爱奇艺站内热度值( zhí)破万海报

刘家成的作品( pǐn)，收视创佳绩并不令人意( yì)外，有意思的是，这次“农村( cūn)题材年代剧”居然吸引了( le)不少年轻观众追看。是什( shén)么吸引了被短视频包围( wéi)的年轻人去追一部关于( yú)土地与人，离大家日常生( shēng)活遥远的长剧？

“首先，农村( cūn)的这种真实感，你得让他( tā)们感受到。”刘家成导演说( shuō)，观众见多了绿幕、棚景，要( yào)让观众真切感受到与他( tā)们生活不同的环境、状态( tài)，“要让观众看到那种庄稼( jià)，那种麦浪，那种山峰，还有( yǒu)那种大雪”。这种与众不同( tóng)的新颖，才能够刺激观众( zhòng)，大家才觉得新鲜。

“最主要( yào)的是，让人物的命运来打( dǎ)动他们。人物在面对生活( huó)中的各种困难，跟命运的( de)抗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 shén)，还有生存的智慧，这些都( dōu)会深深打动他们，与自己( jǐ)连接在一块儿。我们不管( guǎn)历史剧、年代剧，都对现实( shí)要有关照。”

在这次现实主( zhǔ)义题材创作中，刘家成导( dǎo)演还少见地尝试了浪漫( màn)主义表现手法。其实原著( zhù)中人物众多，时间跨度大( dà)，命运也是极为坎坷冷峻( jùn)的，剧本创作依据影视创( chuàng)作规律，做了大刀阔斧的( de)改编，并在写实的现实主( zhǔ)义的基础上，糅进了一种( zhǒng)浪漫主义色彩，这不仅是( shì)创作者对剧中人物的温( wēn)柔关照，也是对观众的一( yī)种心理安慰。而这种创新( xīn)的表达方式，也吸引了更( gèng)多圈层的观众，包括一些( xiē)年轻的观众。

杨幂 饰 宁绣( xiù)绣

无论开播前还是开播( bō)后，《生万物》的主演杨幂都( dōu)是舆论暴风眼。和刘家成( chéng)导演一样，杨幂也正寻求( qiú)转型。上次演个反派，她遭( zāo)遇全网群嘲。这次她能演( yǎn)好一个村姑吗？

谈到与杨( yáng)幂的首次合作，刘家成透( tòu)露，在开机前三四个月，杨( yáng)幂就主动去农村体验生( shēng)活，学干农活，后来拍一人( rén)挑两桶水她都能自己来( lái)，“她这么认真，这么刻苦，这( zhè)么能吃苦，也得到了大家( jiā)的信任和尊重。”同剧的秦( qín)海璐也是第一次和杨幂( mì)合作，她近日在直播中也( yě)大赞杨幂的认真、聪明，剧( jù)本台词能做到一个字不( bù)差，称她摸到演员的门道( dào)了。

对于观众吐槽绣绣出( chū)嫁前太白净，不像农妇，刘( liú)家成回应说，“她一开始就( jiù)不是农妇，是一个家里有( yǒu) 700 亩地的大小姐，那种富贵( guì)，那种知性，在她身上得有( yǒu)。”随着剧情的发展，绣绣嫁( jià)入封家前后的妆造形成( chéng)鲜明对比。导演也直言，拍( pāi)到后期，有些客串的演员( yuán)到现场拍了半天，都没在( zài)一众演员之中把杨幂认( rèn)出来。“我们的一切，都得符( fú)合这个人物的成长脉络( luò)。”

《生万物》是每天播三集，对( duì)于这样的排播，开播前有( yǒu)人不怀好意暗示说这是( shì)不被看好、想赶快送走它( tā)，而开播后观众却吐槽“一( yī)天三集不够看”，虽然剧情( qíng)信息量大，但意犹未尽。这( zhè)种“长剧快播”的方式，刘家( jiā)成觉得是好事，给观众的( de)追剧爽感不一样。而不管( guǎn)怎么播，更重要的还是剧( jù)集本身的品质，无论长剧( jù)、短剧，都必须得符合人物( wù)逻辑，符合故事的逻辑。拍( pāi)摄让观众欣赏，有回味，有( yǒu)思考的作品，是他擅长也( yě)是一贯秉持的创作理念( niàn)。

“我相信，任何一个剧，都有( yǒu)它的天时地利人和。谁也( yě)不敢说，我这个剧就得爆( bào)。没有那种奢望。我想的是( shì)这个剧得是一个品质过( guò)得去的剧，得是一个让观( guān)众认可的剧。现在这个结( jié)果，可以说也在我们预料( liào)之中，天道酬勤。”刘家成在( zài)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 fǎng)时说。

导演刘家成

【对话】

谈( tán)改编：要抓住原著精神的( de)核，不能丢

澎湃新闻：聊聊( liáo)拍摄《生万物》的契机？剧本( běn)最吸引您的地方是？

刘家( jiā)成：首先，它是农村剧，这种( zhǒng)题材在市场上很稀缺，特( tè)别是农村年代剧里，能够( gòu)写得这么深刻的少之又( yòu)少。

它写的是农民，还有中( zhōng)国的农耕文明，人跟土地( dì)的关系，以土地为核心，写( xiě)的是人。它不是立了一个( gè)宏大的主题，让大家看到( dào)很空泛的东西，它写的每( měi)一个人都非常的具象，个( gè)性鲜明，完全能够改成一( yī)部吸引观众的作品，我当( dāng)时就觉得要做。

老实说，我( wǒ)们当时的剧本，尤其是前( qián) 10 集写得非常精彩，10 集之后( hòu)偏弱，后来我们就重新捋( lǚ)，重点提升之后的这些情( qíng)节，进行了一些调整。我觉( jué)得，冲着前十集打下的这( zhè)个基础，它就弱不了。

澎湃( pài)新闻：原著小说《缱绻与决( jué)绝》出版于上世纪 90 年代，从( cóng)改编的角度来说，最大的( de)难度是什么？

刘家成：看完( wán)剧本，我就去看了原著小( xiǎo)说。原著也有一些东西，在( zài)我们剧本当中体现得不( bù)足，我觉得要进行一些展( zhǎn)现和扩充；有些东西在剧( jù)本当中展现不合适，就去( qù)掉了，比如特别灰暗的、消( xiāo)极的。

比如男主人公，原来( lái)剧本当中，大脚不是现在( zài)这样个性鲜明的人物，他( tā)身上没有太多的光彩，他( tā)对绣绣也是嫌弃的，是被( bèi)迫地接受她，而绣绣也是( shì)被命运驱使嫁给了大脚( jiǎo)，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 yǒu)现在我们看到的那种真( zhēn)情真爱。

绣绣和大脚

我们( men)把人物提亮的原因是，你( nǐ)得考虑到电视观众。作为( wèi)一个男主，他不光得让绣( xiù)绣爱，还得让观众也爱。虽( suī)然他没名没利什么都没( méi)有，但他有的是真诚，有的( de)是担当。

后来我们在剧本( běn)中，设计他到马子窝救绣( xiù)绣，围城的时候也舍身相( xiāng)救。土匪问他，你能活着回( huí)去吗？他说，我就没想过，只( zhǐ)要我媳妇活着就行。当没( méi)有人要绣绣的时候，大脚( jiǎo)说俺要，然后用八抬大轿( jiào)敞敞亮亮地围着全村转( zhuǎn)三圈，把她娶回家。这种磊( lěi)落的爷们儿，谁不爱？有不( bù)少观众发弹幕说，嫁人就( jiù)嫁大脚。这就再次验证，我( wǒ)们这个改编的方向是对( duì)的。

在原著当中还有另一( yī)对，苏苏和郭贵耀（即郭龟( guī)腰），他俩就是一种性的吸( xī)引。从郭贵耀来说，就是玩( wán)弄女性；从苏苏来说，就是( shì)一种生理需求。现在我们( men)把这条线改得合情又合( hé)理。虽然当时有封建压制( zhì)，我们不回避这种丑恶，但( dàn)是在关键的节点上，我们( men)还是要保留一些情义和( hé)情理，不能让大家过得过( guò)于撕裂，包括人物的命运( yùn)，但不是有意地去美化。

你( nǐ)要抓住原著的精神的核( hé)，这个不能丢。第一，是唤起( qǐ)了我们中国人，农民跟土( tǔ)地的这种关系。大家离不( bù)开土地，对土地的那种崇( chóng)拜和依赖，唤起我们现代( dài)人深植内心的那种土地( dì)情。

另外一个关键是，让我( wǒ)们看到这些主人公面对( duì)生活的打击，那种敢于跟( gēn)命运抗争的乐观精神，那( nà)种一定要把苦日子过成( chéng)花的信念，它也会对我们( men)当下有一种影响，传递这( zhè)种生命力，传递这种希望( wàng)和温暖，让我们有一种通( tōng)过险阻，能够继续面对任( rèn)何困难，有勇气生活下去( qù)的力量。这都是我们要表( biǎo)达的。这个魂抓住了。

把苦( kǔ)日子过出花，是《生万物》坚( jiān)持的内核。

后来，我们把很( hěn)多想法跟原著作者赵德( dé)发老师沟通，他非常支持( chí)，也相信我们会做得很好( hǎo)。他也理解，电视剧作为一( yī)种影像的表达，跟书面的( de)东西一定不一样。小说当( dāng)中写的一句话，观众可以( yǐ)展开任何的想象，但是变( biàn)成影视剧就具象了，你的( de)选择就要考虑大众化，要( yào)更多的观众能接受。

此外( wài)，原著的跨度太长，小说当( dāng)中写了四代人，这个也是( shì)拍影视剧最忌讳的，就是( shì)观众不可能移情别恋好( hǎo)几代人。我跟很多编剧聊( liáo)剧本创作，我说最多写两( liǎng)代人，就到极致了。因为这( zhè)个创作理念，我们把剧本( běn)压缩到前 20 年的故事，以绣( xiù)绣和大脚为主线。从 1926 年到( dào) 1947 年，这 20 年的故事也最精彩( cǎi)。可喜的是，这也得到了原( yuán)著作者的支持和理解。

谈( tán)演员：像朋友，又像战友，谁( shuí)都不掉链子

澎湃新闻：绣( xiù)绣是全剧立住的关键，她( tā)最突出的个性是什么？

刘( liú)家成：在面对命运的打击( jī)下，她身上有一种不认命( mìng)、不服输的精神。虽然嫁给( gěi)大脚是赌气，但她从那么( me)优渥的环境里，到这个相( xiāng)对贫穷的家庭里，这个转( zhuǎn)化过程，她就凭着一种坚( jiān)强和智慧在成长。与此同( tóng)时，她又是一个知识女性( xìng)，上过私塾，毛笔字写得也( yě)很好。她不光是坚强勇敢( gǎn)，还有一股倔强，知性和智( zhì)慧。这种智慧，延续到她整( zhěng)个的生命线。

澎湃新闻：说( shuō)到绣绣一开始和家人赌( dǔ)气，马子围城那场戏，等于( yú)向全村人宣告，她当初是( shì)清白之身。当时宁学祥他( tā)们几个人得知后的表情( qíng)也很精彩。这个前后呼应( yīng)的设计是怎么构想的？

刘( liú)家成：这也是我们从原著( zhù)做了一个提升。这件事在( zài)当时的社会是非常重要( yào)的，原著小说是几乎到结( jié)局的部分，她才跟大脚他( tā)们说，没被马子坏了。我们( men)原本的剧本，这个情节也( yě)是放到比较晚的节点，但( dàn)我们觉得，这块到那个节( jié)点已经失去了一个作用( yòng)，所以我在中间一直在找( zhǎo)点，怎么把谜团讲给大家( jiā)听。这个心结，怎么解，是一( yī)个重点。

最后我们的处理( lǐ)是，绣绣先跟大脚解开这( zhè)个心结，这两个人之间有( yǒu)了这种理解之后，再利用( yòng)马子围城，马子自己喊出( chū)来——你是唯一的一个从我( wǒ)们手里逃出来的——全村人( rén)瞬间就知道了。这样的设( shè)计，我们觉得也很有意思( sī)。

澎湃新闻：聊聊与杨幂首( shǒu)次合作的感受？

刘家成：我( wǒ)跟杨幂第一次聊完剧本( běn)，她就给我留下一个特别( bié)好的印象。她说导演，我得( dé)去体验生活，我说你需要( yào)剧组做什么，她说需要剧( jù)组帮忙联系好那个地儿( ér)，她自己去。然后她就真的( de)到我们拍戏的山东莒南( nán)找了一个农家的院子，她( tā)在那儿体验了二十多天( tiān)。

那会儿离开机还有三四( sì)个月，我们刚确定演员。她( tā)当中还给我发微信，说导( dǎo)演你还有什么要求不，我( wǒ)现在已经学会烧火做饭( fàn)了。我说，你再学学劈柴担( dān)水，干点农活。这段时间的( de)锻炼，对她有很大的帮助( zhù)。有一场戏，她在井台边一( yī)人挑了两担水，虽然有大( dà)脚在边上，但是主要是她( tā)挑起来的。如果没有当时( shí)那种历练，那种她从小姐( jiě)转换成农家妇女的劲儿( ér)会差很多。

这一点挺打动( dòng)我的。我觉得，她走到今天( tiān)，能够这么认真，这么刻苦( kǔ)，这么能吃苦，也得到了大( dà)家一种信任和尊重。

她对( duì)剧本也很认真，我们经常( cháng)在剧本当中沟通，大家拍( pāi)起戏来，彼此建立了信任( rèn)。我永远忘不了，就是我们( men)拍了大概一周，拍到绣绣( xiù)跑出来，家里的仆人追她( tā)，她就大骂他。骂完她说，那( nà)一种发泄，她觉得演得很( hěn)顺畅。那天她还给我发了( le)一个微信说，导演，今天我( wǒ)感到我无比的自信，我也( yě)无比的痛快，戏演下来以( yǐ)后，我似乎能把握住这个( gè)人了，我能找准她了。

前几( jǐ)天晚上，杨幂还给我发语( yǔ)音说，导演，我也在看，我把( bǎ)自己感动哭了。她说，导演( yǎn)，我感谢您那场戏让我重( zhòng)拍了一条，多亏用了。

那场( chǎng)戏是土匪围过来，她决定( dìng)把自己牺牲的时候，她哭( kū)得特别好，很委屈，所有人( rén)都觉得好。我喊了一句停( tíng)，我说再拍一条，不这么哭( kū)，不要那么多的泪，因为你( nǐ)面对的不是亲人，你跟谁( shuí)委屈，现在是马子，是要你( nǐ)命的土匪，所以你更多的( de)是恨，你的眼泪也是恨。

绣( xiù)绣与马子谈判

我们这种( zhǒng)碰撞、合作、沟通，彼此是建( jiàn)立在一种完全信任的基( jī)础上。因为导演就是第一( yī)个观众，我永远跟演员讲( jiǎng)，我是最挑剔的观众，你们( men)好就是好，你们不好就是( shì)不好，要是我不挑你，观众( zhòng)会挑你。

我跟我们的演员( yuán)，大家特别像交心的朋友( yǒu)，又像战友。近半年的时间( jiān)内，我们拍了两个场景，战( zhàn)严寒斗酷暑，我们最后全( quán)剧杀青时拍的东北部分( fēn)，零下三十度，可是之前在( zài)山东拍摄，气温是零上四( sì)十多度，在没有一个遮挡( dǎng)的地方，你想田地哪有遮( zhē)挡，大家都在那儿坚持。大( dà)家心特别齐，我也一定要( yào)拍好这个戏，不能辜负这( zhè)么多人的努力。

关于剧本( běn)，我们也是反复打磨修改( gǎi)，最后发现还有一些问题( tí)不满意，要是一般剧组已( yǐ)经足矣，但我们又把编剧( jù)调到组里，拍摄之余，我跟( gēn)编剧还在沟通，对哪场戏( xì)还有新想法，如果不好就( jiù)推翻重写。一直坚持到最( zuì)后都是这种创作状态。

演( yǎn)员之间也是比较卷，我们( men)卷的是创作上，卷的是表( biǎo)演上，大家都不甘落后，就( jiù)是你的戏我得能接住，我( wǒ)们需要百花齐放，不需要( yào)一枝独秀。在这当中，氛围( wéi)就带起来了。不管是大红( hóng)、永健，还是现在大家反响( xiǎng)非常好的“大脚娘”迟蓬、“绣( xiù)绣娘”沈丹萍，这些人谁都( dōu)不掉链子，一到现场，你一( yī)听词，他们都是带着充足( zú)的准备来的。

我相信，任何( hé)一个剧，都有它的天时地( dì)利人和。谁也不敢说，我这( zhè)个剧就得爆。没有那种奢( shē)望。我想的是这个剧得是( shì)一个品质过得去的剧，得( dé)是一个让观众认可的剧( jù)。现在这个结果，可以说也( yě)在我们预料之中，天道酬( chóu)勤。

澎湃新闻：剧中有些群( qún)像戏也很有意思，尤其是( shì)老戏骨们的交锋。在拍摄( shè)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印( yìn)象深刻的事？

刘家成：特别( bié)多。比如倪大红第一天跟( gēn)秦海璐的对手戏。原来剧( jù)本里，他们俩是面对面的( de)说词，商量让苏苏代替姐( jiě)姐嫁到费家。但是到了现( xiàn)场，我说这个调度我想好( hǎo)了，你们俩就背对背演。

我( wǒ)大概这么一说，他们领略( lüè)得特快。秦海璐直接走过( guò)去，奔到轿子边，两人就形( xíng)成了背对背，大红不回身( shēn)，他就能够预知准确的时( shí)间节点——就在海璐一伸手( shǒu)，刚要撩轿帘的时候，他的( de)话就到那儿了。他说：费家( jiā)嫂子，你想好了这人你要( yào)不要，你再撩轿帘。海璐一( yī)听，她的手“啪”就停在这儿( ér)了——她懂了这个弦外之音( yīn)。这么一小段戏，通过一个( gè)没有脸对脸的表演，张力( lì)会更足。这种镜头的调度( dù)和表达，让人觉得，她不光( guāng)是一个霸气的人，这个女( nǚ)人还聪明，所有的事情无( wú)需说透。

倪大红与秦海璐( lù)的对手戏

还有大红跟永( yǒng)健，都是喜欢有戏剧效果( guǒ)的人，所以我们会给他们( men)一些规定情景，这场戏要( yào)达到什么效果，调度是什( shén)么样的，剩下的，他们中间( jiān)会塞很多非常准确的小( xiǎo)零碎，可能一两句话就恰( qià)到好处。因为我跟这两位( wèi)都合作了很多次，彼此太( tài)有了解了，也太默契了，大( dà)家在戏上是知己，这种戏( xì)磨合下来，就很享受。

谈创( chuàng)作：坚持你认为对的事

澎( pēng)湃新闻：剧中有不少名场( chǎng)面，您最喜欢的三场戏是( shì)？

刘家成：如果说喜欢的戏( xì)，可能我场场都喜欢，因为( wèi)都出自于自己之手。要说( shuō)印象深刻，像昨天刚播完( wán)的土匪攻打土围子的戏( xì)，就是一场，因为它太艰难( nán)了，四十多度，拍了七天。演( yǎn)员最痛苦，镜头角度多，我( wǒ)拍城上的人，远处要带着( zhe)土匪，我拍土匪的时候，镜( jìng)头要带着城上的演员，谁( shuí)都跑不了，主演跟群众演( yǎn)员一样，一候场就是一天( tiān)。

我们又得把那种气势，那( nà)种真实感拍出来。这里边( biān)不光是一场武打，如果我( wǒ)们只要攻城就很简单，但( dàn)里边还有每个人的人物( wù)性格、人物命运，各种人物( wù)关系，人性的纠结，每个人( rén)身上都有戏。群像戏里边( biān)每个人都找准了以后，会( huì)非常精彩。

我们还有一些( xiē)大场面，虽然费劲，但有一( yī)种成就感，比如最后我们( men)的组能够拉到东北再拍( pāi)。很少有剧这样拍，4 月份开( kāi)机，拍到 8 月份停机，到 11 月份( fèn)大家重新建组，就为了到( dào)东北拍 10 天的雪戏。所以也( yě)是特别感谢我们的总制( zhì)片人戴莹，她非常支持创( chuàng)作，还想办法跟演员沟通( tōng)留时间去东北补拍。

现在( zài)反过头来看，当初的决定( dìng)无比正确，所以我们才会( huì)拍出那种大雪纷飞，山顶( dǐng)守护着天牛庙村的天牛( niú)，才会看到大家说的白雪( xuě)皑皑当中的一抹红。

绣绣( xiù)倒在雪地里

第三场戏，我( wǒ)觉得是出殡那场戏。快拍( pāi)到那场戏时，我们听到当( dāng)地人讲他们的民俗，那个( gè)年代不准女人小孩送葬( zàng)到墓地。我们决定要符合( hé)民俗民风，就临时改戏，没( méi)让宁学祥去送。我们找了( le)一个城门，让所有妇女小( xiǎo)孩都留下，但是恰恰男人( rén)们去了以后，绣绣突然追( zhuī)上去跟娘告别，更显得悲( bēi)壮，这个女人已经不顾一( yī)切，冲破所有的约束要跟( gēn)娘见一面。所以我们才出( chū)现了这样一场戏，让她有( yǒu)一种幻觉，与刚逝去的娘( niáng)相见。这也是我过往现实( shí)主义创作当中很少的一( yī)种浪漫的表达。

一开始，就( jiù)着出殡那场戏的环境就( jiù)把这场戏拍了，回过头来( lái)一看，怎么都不满意。后来( lái)我就跟演员商量，能不能( néng)春暖花开，两个月以后有( yǒu)绿色了，我们再把这场戏( xì)补拍一下。我就想要绣绣( xiù)的服装不变，还是穿的孝( xiào)袍，但周边的季节变了，有( yǒu)草有树都是绿色。有一种( zhǒng)寓意，有一种温暖，春天是( shì)希望，是万物生的季节，所( suǒ)以她才跟娘有这么一段( duàn)温情的戏，给人物的心理( lǐ)，包括观众的心理一种安( ān)慰。演员们毫无怨言，春天( tiān)后再次重拍，没有留下遗( yí)憾。

绣绣在幻觉中与娘告( gào)别。

像这种有幻觉的戏还( hái)有很多，这也可以说是在( zài)写实的现实主义的基础( chǔ)上，糅进了一种浪漫主义( yì)色彩。别把自己的现实给( gěi)捆绑住手脚，偶尔浪漫一( yī)下，偶尔思想放飞一下。我( wǒ)觉得，这种创新的表达方( fāng)式，也吸引了更多圈层的( de)观众，包括一些年轻的观( guān)众。

澎湃新闻：怎么看待剧( jù)中女性角色面临的挣扎( zhā)与成长？

刘家成：还是要根( gēn)据每个人物的性格来确( què)定，有些也很残酷。比如费( fèi)左氏，天天待在那个祠堂( táng)。我们故意把那个祠堂的( de)光线压得昏暗一些，她经( jīng)常跪在里面，那就是一种( zhǒng)象征，她被困在这种封建( jiàn)的牢笼里，突出了三从四( sì)德对女性的那种限制。她( tā)作为一个牺牲品，包括她( tā)对苏苏的控制也是，把自( zì)己害了，再害别人。她把自( zì)己陷在其中，会把别人也( yě)拉进来，因为她认为她是( shì)对的。

比如绣绣娘，她对佃( diàn)农，对家里的佣人都非常( cháng)善良，对自己的女儿，对大( dà)脚，让人觉得是一个慈母( mǔ)。

还有大脚娘，虽然贫穷，但( dàn)是她会给所有人都带来( lái)真实和温暖。这样的婆婆( pó)也是稀缺的，对儿媳妇百( bǎi)依百顺，永远站在儿媳妇( fù)这边。婆媳剧斗来斗去太( tài)多了，我们这儿公公跟儿( ér)媳妇斗，也是一种颠覆，然( rán)后碰到一个好婆婆，处处( chù)维护绣绣。她对女人的那( nà)种天然的尊重，你能从这( zhè)个女人身上感受到温暖( nuǎn)、善良、朴实。

我在现场经常( cháng)夸“大脚娘”迟蓬。她的表演( yǎn)有时候跟别人不太一样( yàng)，在表演的节奏上，封二他( tā)们是快，她是稳，她有一些( xiē)晚一步的反应。大家有点( diǎn)分歧的时候，我就特意找( zhǎo)到她说，你要坚持自己的( de)表演风格，我很认可，你的( de)表演是对的，我在机房剪( jiǎn)辑的时候这个表演节奏( zòu)感很舒服，然后给她奠定( dìng)了信心。迟蓬老师的表演( yǎn)也很朴实，现在果然不出( chū)所料，得到观众的普遍认( rèn)可。

迟蓬 饰 大脚娘

还有蓝( lán)盈莹演的银子，那是正儿( ér)八经的佃农，连起码的生( shēng)存都维持不了。面对父母( mǔ)，面对有病的娘，面对兄弟( dì)姐妹，她怎么办？最后，她只( zhǐ)能把自己给豁出去了。她( tā)那种泪往肚子里咽，那种( zhǒng)委屈，还带着一种倔强。她( tā)本来也是不认命的，开篇( piān)就设计她跟老地就闹别( bié)扭打架，互相呸。那么倔强( qiáng)的女人，在现实面前不得( dé)不低头。蓝盈莹把那种对( duì)命运的无奈，不是谁想挣( zhēng)扎就能挣扎出来，表现得( dé)淋漓尽致。

每个人身上，你( nǐ)都能看到人性，看到善恶( è)，有的是无奈，没有办法。这( zhè)都是一个个立体的人。

谈( tán)观众：让人物的命运来打( dǎ)动他们

澎湃新闻：《生万物( wù)》在台网的数据都很好，这( zhè)类农村题材的剧集要如( rú)何吸引年轻观众？

刘家成( chéng)：首先，农村的这种真实感( gǎn)，你得让他们感受到。要让( ràng)观众感受到与他们生活( huó)不同的环境、状态，恰恰是( shì)这种不同，这种新颖，才能( néng)够刺激他们，大家才觉得( dé)新鲜。那种绿布、棚景他们( men)见多了，所以要做实打实( shí)的，要让观众看到那种庄( zhuāng)稼，那种麦浪，那种山峰，还( hái)有那种大雪，让观众被自( zì)然环境深深吸引。

最主要( yào)的是，让人物的命运来打( dǎ)动他们。人物在面对生活( huó)中的各种困难，跟命运的( de)抗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 shén)，还有生存的智慧，这些都( dōu)会深深打动他们，与自己( jǐ)连接在一块儿。我们不管( guǎn)历史剧、年代剧，都对现实( shí)要有关照。

《生万物》很质朴( pǔ)，我们最终要回归到，深扎( zhā)到泥土里的那种真情实( shí)感，回归到艺术最本真的( de)力量。小人物的真情实感( gǎn)，他们的挣扎与成长，这些( xiē)永远是观众喜欢看的。

澎( pēng)湃新闻：《生万物》每天三集( jí)的播放方式，也是适应时( shí)下观影节奏的选择吗？

刘( liú)家成：主要是央视很早就( jiù)有抗战题材的排播计划( huà)。确定每天播三集以后，当( dāng)时网络上很多种声音说( shuō)，不需要播那么快那么多( duō)，但我觉得这恰恰是件好( hǎo)事。大家现在观影习惯都( dōu)不一样，尤其是年轻人不( bù)可能再走到电视机前准( zhǔn)点准时。我就看你这三集( jí)，可能攒在一块看，也有可( kě)能下班回来晚上 12 点才看( kàn)。你要一下给大家看三集( jí)，那种爽感一定是不一样( yàng)的。如果你就吊着观众，吊( diào) 3 天 5 天，大家可能就没有耐( nài)心再补看了。恰恰三集给( gěi)的信息量也大，这种长剧( jù)快播是好事。

果然，我们的( de)戏刚播没多久，广电总局( jú)的新规就出来了，以后不( bù)限制几集播放，电视台的( de)排播没准以后都这样了( le)，我们在无形当中成为了( le)第一部。

一天播一集，要是( shì)剧不好看，本来撑 40 天，可能( néng)第四天就没了，是不是？但( dàn)像之前有几个爆的剧，《我( wǒ)的阿勒泰》那种，该爆还得( dé)爆，还是取决于剧的品质( zhì)。

澎湃新闻：您未来会考虑( lǜ)拍一些短剧吗？比如《我的( de)阿勒泰》这种体量的剧集( jí)。

刘家成：我不反对拍。有很( hěn)多短剧只要爽感不要逻( luó)辑，这个肯定不行，在我们( men)这都过不去。我们拍戏，必( bì)须得符合人物逻辑，符合( hé)故事的逻辑，要过了我自( zì)己这道关。即使长度只有( yǒu) 8 集、10 集，只要逻辑都对，在各( gè)方面都能表现，我们为什( shén)么不拍？

将来有可能播放( fàng)的剧越来越短了，也有可( kě)能是集数缩短。我老跟他( tā)们说，将来像《红楼梦》那种( zhǒng)小说，120 个章回，不就是 120 集吗( ma)？那一集就 10 分钟一个章回( huí)，什么都有，文化信息量极( jí)大，也是有可能的。

有些只( zhǐ)有爽感的微短剧、短视频( pín)，它的存在是有道理的，但( dàn)它跟电视剧是两股道上( shàng)的车，互相不干预，打发观( guān)众的碎片化时间。短视频( pín)刷完了，你翻过头来想，刚( gāng)才我看的是什么，可能当( dāng)天就忘了。但一部长剧，它( tā)能让你在欣赏的同时，让( ràng)你回味，让你反思，让你对( duì)过去、对当下有思考，这一( yī)点只有长剧能完成。所以( yǐ)我们的重点应该还是做( zuò)这些剧，这是我们的特长( zhǎng)。